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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高原 感召和赐予
发布日期:2016-12-08

加尔嘎山坡有雪锁

开锁的钥匙是太阳

加尔嘎山坡有骏马

因为那里有丰美的水草

翻过山坡一两座

就能看见故乡科加

 

两次感召和一次赐予

西藏阿里对于我的影响,现在细细回想,发觉不能忘却的是三件事。我将其中的两件事视之为阿里对我的感召,另一件事视之为阿里对我的赐予。

第一件事是感召。一位朝圣者从家乡出发去朝拜神山冈仁波钦。一路上,他将双手举至鼻尖、额头,身体前扑,五体投地,三步一身磕长头。一次结束,下一次又是将双手举至鼻尖、额头,身体前扑,五体投地,三步一身磕长头……一路上,他这一固定动作如同电影的重复镜头,始终如一地穿越了千山万水。

苦难的肉身之中深藏的是坚定的信念,那位朝圣者一路坚持无我的追求,肉身上被磨去的仅为一层层的黝黑粗糙的皮肤,而匍匐,长拜,祈祷……始终不曾改变。母亲是他强有力的后援,在他每天前行的不远处,给他做好晚饭,煮好热茶,等着他那双特制的叩拜木板远远地传来摩擦之声。他用毕茶饭,依靠着母亲进入甜蜜的梦乡。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他又将双手举至鼻尖、额头,身体前扑,五体投地……开始三步一身磕长头。

后来,他病倒在了朝圣路上。母亲抱着他流泪,他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这时候,不远处的寺庙里传来钟声和喇嘛的念经声,神奇的事情在那一刻发生,他像是突然获得了无穷的力量,爬起来又开始将双手举至鼻尖、额头,身体前扑,五体投地……开始三步一身磕长头。

第二件事仍为感召。在札达的托林寺中,因为心怀虔诚,我想买一些酥油添加到燃着的酥油灯中去,当地朋友马上用手势却止了我,他认为我的想法不妥。

他对我说,添加到酥油灯里的酥油并非买的,而是朝圣者上路时从家里带来的。除了酥油,他们还随身携带大量现金,那是他们全家辛苦放牧牛羊挣来的钱,用厚实的腰带紧紧包裹,然后缠绕在腰部一直带到了托林寺。一路上,无论多么艰难,他们都不会动用那些钱。等走到托林寺,将所有的朝圣之事做完后,便将那些钱供奉于佛像之前,然后心满意足地返回老家。从此,他们哪怕生病挨饿或遭受其他苦难,都会了无遗憾,他们觉得将所有的钱供奉于佛,已完成了最神圣的夙愿。

我在一个殿堂里,看见一群朝圣者手提从家里带来的酥油,在佛像前的神龛台上,神情严肃地将酥油慢慢添加到了长明灯里,然后磕长头,念六字真经。我突然明白,因为长明灯里添加了他们从家里带来的酥油,所以他们回去之后,内心便有了属于自己的长明灯。

第三件事是赐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们的车子正赶往多玛,由于地形开阔,前面的两座雪山便展示出了全貌。夕光泛出一层浓烈的色彩,这两座雪山被遮蔽其中,似乎变成了两件正被夕阳完成着的艺术品。

后来,夕阳落下,两座雪山复又呈现出原貌——褐色山体,晶莹的积雪,以及几条若隐若现的线条,都是我多次看到过的景象。车子转过一个弯,我的视线发生变化。突然,我无比惊讶地看见两座雪山变成了两尊隐隐约约的佛,正站立于天地之间,俯视着我们驰近的车子。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因为那一刻的雪山真是太像佛了,其顶部俨然是佛的头部,而且还有清晰的面容,而中下部又活脱脱的是佛的身躯。太像了,但我并不只为两座雪山酷似两尊佛而惊奇,我感觉有一种神秘在迅速漫延,以至于让我的整个身心都似乎在经历着清洗……

行进到那两座雪山下遇到的一幕,再次让我惊讶。有一群朝圣者正在向着那两座雪山在磕长头,一问,才知道他们在刚才也看见那两座雪山在一瞬间变得像两尊佛。他们证实了我的目睹,那一刻我觉得无比幸福。

阿里对我的两次感召和一次赐予,如上。

在阿里,我的心灵得到了净化,净化的过程酷似这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一般的三件事。在这三件事中,我受到了感召,也得到了赐予,心中渴望佛祖在冥冥之中对我宽恕或护佑,让我也像朝圣者一样,在巨大的精神支配和催生下,也能够做出奇迹般的事情。

依稀记得有一本国外出版的画册《神山》,里面有这样一段话:冈底斯是一面镜子,它雄伟壮丽并反射灵光。当你与它对视时,它对你的一瞥成为无限。

无比幸运,我觉得自己也在这一瞥之中。

 

看见和看不见

先说看不见的故事,这个故事是作家闫振中先生给我讲的,与神湖玛旁雍措有关。

他说,他在西藏生活了近40年,只知道西藏民间有“泥擦擦”(用模具刻制嗥小泥佛,多置于佛塔中。)直到有一年4月,他才知道除了“泥擦擦”之外,还有一种“水擦擦”。

当时他去了神湖玛旁雍措转湖。西藏历来有朝圣者“马年转冈仁波钦、猴年转杂日山、羊年转玛旁雍措”的说法。他去的那一年是羊年,正好是12年一次的朝圣者转玛旁雍措的年份。在这一年中,玛旁雍措湖中的所有洗浴门都将打开,朝圣者绕湖转一圈,可洗去所有罪孽,免受轮回之苦。这一年的玛旁雍措也格外美,蓝天白云融于万顷碧波,不时闪出神秘的波光。

在转湖途中,闫振中看到了这样一个情景:有两位藏族女僧人俯身在湖边不停地用“泥擦擦”模具在湖面上小心翼翼地一上一下地来回移动着,当模具轻触水面时马上提起,然后又按下去,与我们平时盖印章的动作颇为相似。她们就那样神情专注地重复着那个动作,一两个小时都没有停止。

闫振中看得既入迷又惊奇,忙问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其中一位较年长的女僧人说:“我们在印‘泥擦擦’,你难道没有看见整个玛旁雍措都漂满了成千上万个佛像吗?”

闫振中忙定晴观察湖面,可眼前除了一顷碧波还是一顷碧波,并没有一个佛像。

“你是凡人之眼,心中无佛,怎么可能看见湖中有佛呢?”另一位年轻女僧人对他莞尔一笑,俯下身又在湖边专心刻印起了“水擦擦”。

再说看不见的故事,这个故事是藏族女诗人讲的,与布达拉宫有关。

她说,有一年布达拉宫展佛,她去观看。这个活动已经有40年没有举行了,因此是一次盛会,拉萨所有能看见布达拉宫的地方都站满了人,渴望能一睹展佛过程。这位藏族女诗人在人群中发现了几位个子矮小的藏族人,他们站立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佛,但他们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无奈地向前拥挤和眺望,他们只是面朝展佛的方向,一脸平静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展佛开始了,人群基本上已将矮小的他们淹没,但他们面朝展佛的方向已满脸泪水。

藏族女诗人突然顿悟,他们在心里看见了佛。

 

科加寺

位于科加村的科加寺是一座母寺,自科加之后,仁钦桑布在古格、孟域、绒穷、普兰、谢日等地建立了108个寺庙。所以在阿里有一种说法,科加寺是所有这些寺庙的母寺。

现在,科加村是一个可以让人安静下来的地方。科加村风景怡人,不光转经道和经幡丛密布,而且四周一片绿色,孔雀河在阳光中如同一条明亮的丝带。有一首民歌是这样唱关于科加村的美的:

加尔嘎山坡有雪锁/开锁的钥匙是太阳

加尔嘎山坡有骏马/因为那里有丰美的水草

翻过山坡一两座/就能看见故乡科加

在这块土地上,到处映入眼帘的是转经筒。转经筒的形状像木筒,中间有一个轴心,上下两端被轴固定,手一拨便不停地转动。转经筒大多为三个一组,嵌入墙内,四周有刻有花纹的木框。每个经筒内都装有纸印经文,经筒外面上的六字真言笔画锐利雄浑,远远望去金光闪闪,似乎佛坐在那儿凝视着苍生。藏族人的转经筒大小不一,最小的就是人们拿在手里的手持转经筒,边走边转,嘴里念念有词。

信佛的藏族人说,佛在每个人心里。于是,科加村的人行走或坐卧都端端正正,双手直然下垂,满脸布满凝重的神情。科加村距神山冈仁波钦不远,每个人心中都显得颇为虔诚,在举手投足之间保持着肃穆的姿势。

转经筒大多在村口,待走得近了,一种神秘的感觉便扑面而来。科加村的人早上要出门去春耕了,给牛角挂上哈达,走到经筒前双手直直地伸出,边走边用力将经筒转一遍;晚归,在经筒前拍掉手上的尘土,将经筒又转一遍。经筒转动一圈等于念一遍六字真言。每一天早出晚归,这一形式永不改变。经筒长年累月经由无数双手拨动,表面的颜色已有多处脱落,上面的经文因此显得更加硬朗,有一种气息往外飘忽着。人们颇为这些脱落了色彩的经文而自豪,它显示出了朝圣者修行的痕迹,是灵魂集于一地的斑斓大书,是佛在岁月深处为无数双手记录的功绩。

我们跟着普兰县的一位朋友进入科加村,慢慢向科加寺走去。科加寺在藏语中是“定居”的意思。关于科加寺的由来,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据说以前噶尔一带的居民擅长铸造佛像,有一天,居民们用马车运送一尊文殊观音像,走到孔雀河边,马车被石头卡住,怎么弄也无法继续前行。这时文殊观音像发出“科加、科加”的声音,于是人们就在车停之处建造了一座庙,取名科加寺。

科加村有首民歌在盛赞了《莲花大师的住处》的金门玉门,金梯玉梯等等之后,如此唱道:

山如八个吉祥物, 水有八种好处,

故乡科加的山水比它们更好。

科加寺门口有一片美丽的河滩,长着红色芦苇丛。这里的墙是褐红色的,芦苇是红色的,僧侣们穿的衣服是降红色的,这种浓烈的颜色远远地就给人一种肃穆之感。

进入寺院前,我看见一位藏族老太太把肩扛的柴禾放下,开始转经筒。她总是要等一个经筒转完后才去拨动下一个,并长时间注视……那天的阳光很好,老太太因为被紫外线照射变得褐红的脸,以及脸上堆积的皱纹,显得庄重而又深沉。科加寺是很有名的寺庙,来这里朝拜的人很多。

经筒快要转完了,她的双唇上下不停地颤动。经筒为人的心灵转动,人的心灵又为经筒而战栗。天、地、肉身的感觉都变了,变得无限的大,大到人的心胸也随之飞腾起来。一切感念都似乎不存在了,只剩下了经筒在转动。

我们跟着老太太用力地转经筒,转了一圈。抬头望望科加寺顶,它庄重、威严,似要已凝固于蓝天入之中。普兰的朋友说,转了一圈经筒,现在可以进寺了。

寺内幽暗,依稀的酥油灯飘忽着光亮。大殿四周坐落着菩萨、白度母、金刚等铸像。殿内由于长期点酥油灯,空气中有一股很浓的酥油味。人处在众佛的凝视之下,处在长年不熄的灯光中,便也有了一种自身在慢慢燃烧着的感觉。同行的老唐满脸布着他这个年龄才有的虔诚,他向着菩萨跪下,口中念念有词。我们也都被感染了,恍若听到无声的命令,一个个跪倒在地。

一跪下,感觉马上就不一样了,一下子就有了一种忏悔的心理。幽暗之中的酥油灯飘忽着光亮,让你觉得有什么在走动,并随时都有可能走到你面前;将你犯下的过错彻底揭穿。你有些紧张,在那种神秘的气息中,你发誓从今以后要好好做人,好好地去对待一切事物。不到科加寺,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种感觉。想起有那么多朝圣者一步一叩首不远干万里而来,在这里祈祷和感悟,你便觉得自己就这里变得紧张实际上是一种心灵嬗变,更是一种幸福。

我们没有看到那尊文殊菩萨像,一打听才知道,它在“文革”十年浩劫中被毁。后来,我在马丽华的一书中曾看到关于文殊菩萨像的文字:“‘文革’结束后的某一日,当时任县长的贡嘎去狮泉河,到地区银行一位朋友家做客,偶然发现文殊菩萨的手臂已做了这家的烟囱,再三说这烟囱是银的,是文殊的胳膊,是科加寺的文殊菩萨,人家还不相信。原来它被当作废铜烂铁卖给了收购站,辗转流落于寻常百姓家。”

走出大殿,迎面林立的又是经筒。大家像是听到了一种召唤,走上前去用力地将经筒一个接一个地拨动起来。经筒转完了,我们走进科加村,看见个村中伫立一匹马,正一动不动地望着科加寺。扎西说,这匹马通人性哩,在村里待了3年多了,知道科加村的人都知道它。

我们走过去仔细打量它,它与平常的马没什么两样,只是显得更为安静一些。我们围着它打转,像是一定要寻找出让我们惊喜的地方。而它一动不动,默然伫立,任由你打量。

扎达县的那位朋友从外围给我们照了一张照片。后来我看到了那张照片:在科加寺的院子里,一群人和一匹马在默默对视,又好像在默默倾听……望着照片上的那匹马,我想,它如果从科加寺上路,会跑多远? (责编 梁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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