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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龙江畔的巴坡寨
发布日期:2019-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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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下了一夜的雨。


清晨的独龙江,大山初醒,千山万壑间悬挂着层层云雾。举目眺望,沿坡而建的巴坡寨子在轻盈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人间仙境。


昨晚,我抵达独龙江时已经很晚。原本下午就可到达,却因为从县城至独龙江的班车里的大部分乘客都是外来旅客,每经过一个景点就纷纷要求下车留影,如此反复数次,到巴坡寨时已是黄昏。我第二天一大早要赶着去巴坡新村参加同学松旺儿子的婚礼,便在侄子家留宿了一晚。


早茶的时候,侄子指着山下离江边不远处一排排依山而建的新房子说:“这就是国家整乡推进、整族帮扶项目建设的巴坡新村,以前住在半山腰巴坡老寨的独龙族都搬迁到了这里。”我问:“老寨的那些房子怎么处理了?”他说:“老寨如今都不住人了,只是用来养鸡、养羊,或是薅草果地的时候,才去住上一段时间。”顺着侄子手指的方向,我久久望着那掩映在半山腰上的老巴坡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许多有关巴坡老寨的记忆不断涌上心头。


40年前春季的一个夜晚,我降生在巴坡老寨爷爷家竹楼的火塘边。老人们讲,那天夜里大雨滂沱,风也很大。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却像冬天一样冷得让人瑟瑟发抖,巴坡人一天到晚只能围绕在火塘边,哪里也去不了。母亲难产的呻吟声与竹楼发出的“咯吱”声,让本来就焦急万分的家人更加坐立不安。而当时,整个独龙江地区只有一老、一小两个“闷巴”(赤脚医生)。年轻的“闷巴”翻山涉水到县城拉药往返一个星期回来后,才知道老“闷巴”前不久不幸滑落江里被江水冲走了,人一直都没找着。而母亲生产在即,全家人焦急万分而又束手无策。幸好村里有一个正在接受批判的“牛鬼蛇神”——“达西”(巫婆),走投无路的家人只得央求老队长允许请她来接生,这才使我得以呱呱坠地,顺利降生。


那时,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的父亲在离巴坡老寨有一天路程的钦郎当村教书。作为独龙族第一代读书人,父亲总是在工作之余,走村串寨搜集整理独龙族民间故事,不仅讲给我们听,还讲给同事和下乡的干部听。


朦胧的记忆中,我们离开巴坡老寨的那天,也是烟雾蒙蒙的清晨。父亲背着我,母亲挎着一个独龙族布包,跟随着马帮的驮铃声上路了。就这样,沿着崎岖的山路,风餐露宿三天,才抵达贡山县城。


而眼前的巴坡新村,一排排民居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掩映在桃树林中,一条清澈的小溪正穿过新村蜿蜒向独龙江奔去。独龙江碧绿的江水,四周山野、田地涌动着深深浅浅的绿,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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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眺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独龙江乡迪政当村 新华社  胡超/摄          
      


午饭后,我在侄子的陪同下,前往巴坡新村老同学松旺家做客。刚离开侄子家,便远远听见巴坡新村的歌声、乐舞声,好不热闹。在村口,老同学松旺身着鲜艳的独龙族服饰,手端竹制酒杯,领着一群身着节日盛装的独龙姑娘,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在独龙族姑娘们天籁般的迎客歌声中,我和侄子分别喝下了三杯进门酒。在酒与歌的陪伴下,姑娘们把我们带到婚礼的现场。


婚礼安排在位于新村中央的广场上。身着一身正宗独龙族服饰的新郎官,显得潇洒威武;而身着艳丽独龙族服饰的新娘子,身材姣好、面色红润,看不出农家姑娘的模样,倒是有一种民族服饰展演时模特的风采。婚礼现场,是从远近各处赶来的客人,有藏族,有怒族,有独龙族,有傈僳族,把诺大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松旺邀请我们到他家里做客。松旺家坐落在广场左边的桃树林中,离公路只有几十米远,跨几个台阶就到了。这是一幢颇具独龙族特色的两层新居,配有一个宽敞的院落,里面停着松旺儿子刚买不久的白色面包车。一层是明亮宽敞的客厅,旁边有两间客房。厨房是单独用木头建的,有个大大的火塘。独龙族认为人从祖先的火塘里来,最终又会回到祖先居住的地方。火塘腾起的青烟是连接祖先的纽带,所以房子无论新旧,家家都要有火塘,至于火塘的大小,则根据房屋的结构布局而定。


我与松旺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这种友谊源于30年前的同学情谊。父亲带着母亲和我离开独龙江的那年,我考上贡山县第一中学。开学那天,来了几个独龙江的同学,其中那个瘦小黝黑的就是松旺。或许是因为之前巴坡老寨的记忆,我与松旺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松旺告诉我,他的姐姐和哥哥都成家了,姐姐去年生娃娃难产死了。父亲去世得早,家里只剩下母亲和他,母亲用卖重楼、野三七、菌子的钱供他读书。然而,初一学期末,他却告诉我,因为母亲病重,要回独龙江老家。后来听班主任说,松旺和好几个同学一样,是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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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龙江乡中心小学的新校舍        新华社   蔺以光/摄


后来我上了高中读了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小镇里工作。在1996年秋的一次摄影创作活动中,我偶遇松旺并请他给我们一行人当向导。


那天晚上一起喝酒的时候,松旺跟我说,辍学后他跟朋友去缅甸熬香樟油,结果辛辛苦苦干了半年的工钱被人骗走了,母亲一气之下一病不起去世了,幸好结识了一个缅甸姑娘跟他回来。深夜,我们在木屋里一边喝酒一边诉说各自际遇,松旺则努力讲着各种笑话。我知道,松旺其实目前过得很艰难,他是故意逗我开心,而我却什么也帮不上。火塘里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着我们的脸,模模糊糊谁也看不清谁,泪水滑落在我的脸颊。从那以后,我俩又将近20年没见了。


今日相见,松旺和曾经的巴坡老寨独龙族乡亲,已经过上了好日子。松旺说:“明天就是我们独龙族的卡雀哇节了,你们必须过完节才准回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所有在座的朋友都欢呼起来,我也不由得爽快地答应了。松旺兴奋地举起酒杯,唱起了独龙酒歌。


卡雀哇是独龙族传统佳节,亦称“农瓦德路”,相当于汉族的春节,时间大约在农历11月或12月,但具体时间由每个家族卜卦选择吉日。节期的长短也不统一,主要视准备的食物多寡而定,或两三天,或四五天不等。过节时,独龙族整个各村寨都沉侵于欢庆之中,有时也邀请邻寨居民一起过。村寨与村寨间鸡鸣狗吠、人声鼎沸,人们互相往来,杀鸡宰猪、剽牛祭天庆祝节日。邀请客人的方式至今保留着传统形式,即用木刻或结绳作“请柬”。如主人确定“卡雀哇”的日期以后,在木板的两侧刻上缺口,有几道缺口,就表示再过几天过节。然后将木板分成两半,一半留给自己,一半作为“请柬”送给客人。被邀请的客人到时候就携带各种食物赶来,与主人一起庆贺节日。前来祝贺的客人一进寨门,主人要与他们共饮一竹筒同心酒,象征着彼此的友谊。


可能是我答应留下来过节的原因,松旺显得十分兴奋,歌唱了一首又一首,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昏昏沉沉中,松旺把我们带到了载歌载舞的人群中。脸色绯红的我跟在松旺的身后手舞足蹈,却不知何时醉倒在了松旺家的火塘边。


半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火车穿越高黎贡山呼啸着来到独龙江,松旺叼着烟锅坐在开满桃花的村庄旁望着疾驰而来的火车,露出一排黑黑的牙齿开心地笑了。



(责编  金向德)



制作:李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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