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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善,在锡伯语中,是家乡、村里的意思。
关于嘎善的记忆,有的就像被秋风吹落的树叶,已随着时光的流逝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有的却像雕刻在石头上的印记,即使过去多久也不会磨灭。
我的脑海里,至今还留存着一个清晰的画面:在嘎善,爷爷正赶着一辆牛车从田间走来,车子后面尘土飞扬。
那一年,是1978年。
那一年,是改变国家命运的一年。《光明日报》发表了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全国掀起了一场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
那一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正式拉开了改革开放的大幕。
那一年,我考上了大学。
我爷爷赶牛车的情形,是当年锡伯族生产劳动最典型的写照。记得当年在生产队,一个嘎善有五六个生产队,可只有一两辆链轨拖拉机。所以,那时候无论是地里干活,还是运粮食送肥料拉秸秆,所有重活儿苦活儿脏活儿,基本上都是牛车承担的。
上世纪70年代的锡伯族农民
上世纪70年代的马拉收割机
改革开放初期的联合收割机
那时,我在伊宁市上中学,每到周末就骑上家里唯一的自行车,回到嘎善的爷爷家。有一次,周末我回到嘎善。奶奶生病了,我和爷爷赶着毛驴车送奶奶去县城看病,几公里的路走了大半天。毛驴车在石头路上一路颠簸,奶奶因为疼痛,身体缩成一团,让我十分心疼。爷爷说,如果有汽车坐,奶奶就不会这么受罪了,可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后来奶奶去世了,再后来我考上大学去了北京。在我动身去北京求学前最后一次去看望爷爷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好了,行动很不方便。锡伯族人,家里的厕所一般都建在后院的偏僻角落里。爷爷要去厕所,我扶着他,走走停停,足足用了近一个小时。
到北京上学后,我发现学生宿舍的厕所就在楼里,非常方便。当时我就想,如果爷爷也住在这样的楼房里,那该多好啊,啥都方便,他也不会那么受罪了。
等我来年暑假回家,爷爷已经不在了,遗憾的是他一辈子都没见到过楼房。
后来家里写信告诉我,生产队解散了,以前属于生产队的东西都分给了每家每户,包括田地、牲畜、车辆。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40年过去了。当年爷爷那辆奔走在田间的牛车上的轮子,成为了具有历史价值的“老物件”。
改革开放40年,锡伯族人生活的这片土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的一次出差,正好回到嘎善,看到听到的都是新鲜事儿:谁家买了拖拉机,谁家准备买收割机……甚至有人放出话来,“好好种几年地,买一辆小轿车开开”。当时听起来很疯狂,毕竟当时县委县政府也才只有一辆吉普车。
可没几年,嘎善就真的发生了变化。因为政策限制,个人不能购买小轿车,但摩托车可以买,甚至可以买进口的。很快,嘎善大街小巷里跑来跑去的已经不是马车牛车了,而是发出“哒哒哒”声音的摩托车和拖拉机。
以前,嘎善都是土坯房,生活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家庭,盖房时会买一些砖在土坯墙外围包一圈墙裙,看起来既美观又挡雨水。
前段时间我回嘎善去看望一个叔叔,他在县里买了楼房,他冬天住楼房,但夏天还去住嘎善的老房子。他说楼房有暖气,冬天住着舒服,也省得自己架炉子烧火;老房子有园子,夏天住着凉快,还可以种蔬菜自己食用。
锡伯族农户家的小洋房
叔叔当了一辈子农民,种了几十年地,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住到楼房里去,干干净净,暖暖和和,过着和城里人一样的日子。
他儿子,也就是我堂弟,10多年前开了一家小餐馆,现在已发展成三层楼的酒店。嘎善的老房子早就推倒重建了,原来土坯房子的位置上已建起了一座崭新的二层小洋房。
今年开春,我在嘎善见到一位老爷爷,他说自己已经活了快一个世纪了,前半辈子算是白活了,还好后半辈子赶上了好时代,弥补回来很多。老爷爷有个孙子,是嘎善的种田能手,家里汽车、拖拉机、收割机一应俱全,一户人家比当年整个生产大队都富裕。孙子很孝顺,早就说要带爷爷去北京玩,爷爷不去,不愿离开嘎善。老爷爷说,他要亲眼看着嘎善一天天变得更好,所以一天都不想离开家门。
(责编 刘雅)
制作:李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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