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所在位置:首页 > 共有家园
元曲:天下一统振宏声
发布日期:2024-02-02

“三光五岳之气分,大音不完,故必混一而后大振。”

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这个文学史论断,意思是文运关乎世运,天下一统,才有文学之盛。元代的文人特别认同此说,多有引用与阐发。如陈旅就曾引此说并加以发挥:“美哉乎其言之也!……我国家奄有六合,自古称混一者,未有如今日之无所不一。则天地气运之盛,无有盛于今日者矣。建国以来,列圣继作,以忠厚之泽,涵育万物。鸿生隽老,出于其间,作为文章,厖蔚光壮。前世陋靡之风,于是乎尽变矣。孰谓斯文之兴,不有关于天地国家者乎?”

元代实现了空前之大一统,文学亦自当超越往昔,大振宏声。当时诗人、文章家、曲家都非常认同这一大判断,并力图通过创作加以印证,共同创造一个时代的文学辉煌。


各民族曲家共创一代辉煌
  元曲成为一代之盛,是各民族士人、曲家共同创造的。正如元末戴良序《丁鹤年诗集》说:

我元受命,亦由西北而兴。……往往率先臣顺,奉职称藩,其沐浴休光,沾被宠泽,……积之既久,文轨日同,而子若孙,遂皆舍弓马而事诗书。……而其为诗,乃有中国古作者之遗风,亦足以见我朝王化之大行,民俗之丕变,虽成周之盛,莫及也。

诗如此,曲更是如此。元明之际叶子奇《草木子》记录了元朝中书左丞相伯颜与汉军将领张弘范的散曲唱和:

伯颜丞相与张九元帅,席上各作一[喜春来]词,伯颜云:“金鱼玉带罗襕扣,皂盖朱幡列五侯,山河判断在俺笔尖头。得意秋,分破帝王忧。”张九词:“金装宝剑藏龙口,玉带红绒挂虎头,绿杨影里骤骅骝。得志秋,名满凤凰楼。”帅才相量,各言其志。

换个角度看,此乃不同民族曲家之间的唱和。这里的“[喜春来]词”指散曲。

元代曲家队伍是由多民族构成的。上世纪末,由白寿彝先生总主编的《中国通史》第八卷元代部分就说:“元代少数民族曲家人才辈出,见于记载的有畏兀儿人贯云石、全子仁,回回人马九皋(马昂夫、薛昂夫)、萨都剌、丁野夫、兰楚芳、赛景初、沐仲易、虎伯恭、王元鼎、阿里西英、阿里耀卿、大食惟寅等,康里人不忽木、金元素、金云石等,女真人奥敦周卿、王景榆、李直夫等,蒙古人阿鲁威、杨讷等。其中不忽木之词,朱权评为如‘闲云出岫’;马九皋之词如‘松阴鸣鹤’。而贯云石尤以散曲闻名……朱权评其词如‘天马脱羁’,姚桐寿称其‘所制乐府散套,骏逸为当行之冠,即歌声高引,可彻云汉’。”

单就散曲来看,元代有姓名可考的作家212人,其中少数民族超过30人,成就较大的有贯云石、薛昂夫等。可以说,元曲这株文苑奇葩,是各民族曲家共同用心血浇灌栽培而长成的。她以中原文化为主体,先后融合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的音乐、语言元素,并受多民族文化风格风尚影响,最终形成独特的风貌。

元曲是由音乐和语言两种要素构成的。宋朝《独醒杂志》记载,北宋末年,契丹乐曲在汴京流行:街巷鄙人,多歌蕃曲,名曰《六国朝》《鸾牌序》《蓬蓬花》等,其言甚俚,一时士大夫亦皆歌之。此后,女真乐也在中原流行。元代周德清的《中原音韵》记载:“女真《风流体》等乐章,皆以女真人音声歌之。虽字有舛讹,不伤于音律者,不为害也。”王国维的《宋元戏曲史》进一步说:“北曲双调中之《风流体》等,实女真曲也。此外如北曲黄钟宫之《者剌古》,双调之《阿纳忽》《古都白》《唐兀歹》《阿忽令》,越调之《拙鲁速》,商调之《浪来里》,皆非中原之语,亦当为女真或蒙古之曲也。”

诞生并辉煌于元代的曲,在这样一个多元文化背景之下,乃各民族文化交流交融的结晶,更是多元一体中华文化滋养培育的硕果。


一统皇元气象殊
  “杨虞诗律皆追古,一统皇元气象殊。”

清朝进士叶绍本《仿遗山论诗得绝句廿四首》评历代诗人诗作,他以虞集、杨维桢为元代诗人代表,用这样的诗句加以称赏,认为其成就可追古人,并且颇具时代特色,表现出大一统元王朝的宏阔气象。平心而论,与元诗相比,更能代表大元王朝独特气象的,是元曲。在元曲中,又主要是散曲。

叶绍本所谓“皇元气象”,我们称之为“大元气象”,是元朝人因疆域空前广阔、国力极其强盛带来的自信。这种时代精神的形成,与草原文化渊源有关,更是草原文化精神与中原文化精神交流交融而成。

“大”,是元代最典型的时代特征,国号大元,都曰“大都”。国力强大,气运盛大,如元人李洧孙《大都赋序》中所言:“盖当国家盛时,区宇博大,洪威远畅,湛恩旁洽。斯人归之,如众星之拱北极,如百川之朝东海。”“千纪以来,是不一姓,惟今皇元为最盛;四极之内,是不一都,惟今大都为独隆。……语其疆埸之广,则商周所未睹,汉唐所未闻;称其都邑之壮,则崤函不为雄,京雒不为尊也。”这是国之大气象、都之大气象。而“夫有盛德大业者,必有巨笔鸿文,铺张扬厉,高映千古,以昭无穷。”与之相副之文学作品,也需要大气象,以巨笔鸿文,铺张扬厉。这方面确实要看元曲家的手段。贯云石的散曲[双调·新水令]《皇都元日》,可视为代表:

赛唐虞,大元至大古今无。架海梁对着擎天柱,玉带金符。庆风云会龙虎,万户侯千钟禄,播四海光千古。

“大元至大古今无”“播四海光千古”。即使与汉大赋的气势相比,谁又更胜一筹?贯云石是色目曲家,那么汉人曲家呢?那就看马致远的[中吕·粉蝶儿]:

至治华夷,正堂堂大元朝世,应乾元九五龙飞。万斯年,平天下,古燕雄地,日月光辉。喜氤氲一团和气。

[醉春风]小国土尽来朝,大福荫护助里。贤贤文武宰尧天,喜,喜!五谷丰登,万民乐业,四方宁治。

[吸木儿煞]善教他,归厚德,太平时龙虎风云会。圣明皇帝,大元洪福与天齐!

以往的元散曲研究,多关注其讽刺与逍遥,对这些高歌盛世的作品不太重视。这其实是元代散曲很重要的一部分。元代文人有很强的盛世之感,他们认为:“方今文治方张,混一之盛,又开辟所未尝有,唐盖不足为盛。”盛世之作,自应展现盛时景象:“盛时作者,如浑河厚岳,不假风月为状;如偃松曲柏,不与花卉争妍。”

元朝人的这种自信与开放心态,与草原文化息息相关。明人李开先就认为,元曲的繁荣,也与此有直接关系,其《西野春游词序》说:“赋税轻而衣食足,衣食足而歌咏作,乐于心而声于口,长之为套,短之为令,传奇戏文于是乎侈而可准矣。”

这对文人心态有很大影响,并进而影响了元代文学。元曲对此当然会有所反映。如吴仁卿[越调·斗鹌鹑] :

天气融融,和风习习。花发南枝,冰消岸北。庆贺新春,满斟玉液。朝禁阙,施拜礼。舞蹈扬尘,山呼万岁。

[庆元贞]……都收了偏邦小国,一统了江山社稷。

[幺]太平无事罢征旗,祝延圣寿做筵席,百官文武两班齐。欢喜无尽期,都吃得醉如泥。

这种因国力强盛、疆域广阔带来的自信,在《元史·地理志》中也有充分体现:“自封建变为郡县,有天下者,汉、隋、唐、宋为盛,然幅员之广,咸不逮元。”接着简述元朝开疆拓土的光辉历程:“起朔漠,并西域,平西夏,灭女真,臣高丽,定南诏,遂下江南,而天下为一。”描述其四极之远:“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四极之中,突出的是西北:“有难以里数限者矣!”元曲家,把这种超强的自信,写入了曲词,形诸咏歌。

时代的自信,也演化为每个人的信心。元朝人没有过多的含蓄与蕴藉,总是直白道出对自身能力的自负,不掩饰对功名、富贵、享乐的渴望。上文所引伯颜与张弘范的唱和曲,就突出体现了这一点。类似作品,如姚燧[中吕·阳春曲] :“墨磨北海乌龙角,笔蘸南山紫兔毫。花笺铺展砚台高,诗气豪,凭换紫罗袍!”

强大的自信力,使元曲贯注、充溢着蓬勃之气。

当然,“大元气象”之“大”,不仅仅是疆域之广大,更体现为大而有容。在元代,不同民族乃至种族共居,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并存,多元宗教和文化并容,社会生活、思想观念等具有极强的开放与包容性。在文化精神上,则体现为开放与包容之大。

元代笔记的一大特色是直书无隐,元曲在这方面更有突出表现。朱权《太和正音谱》说元曲有“盛元体”,又称“不讳体”,其体“快然有雍熙之治,字句皆无忌惮”。元散曲的“不讳”和“无忌惮”,可以从一些极端的例子来认识。色目曲家不忽木,乃从元世祖征战的功臣燕真之子,深受忽必烈信任,36岁就拜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后拜平章政事。他有套数[仙吕·点绛唇]《辞朝》,我们选其中几首曲看看:

[元和令]臣向山林得自由,比朝市内不生受。玉堂金马问琼楼,控珠帘十二钩,臣向草庵门外见瀛洲,看白云天尽头。

[柳叶儿]则待看山明水秀,不恋您市曹中物穰人稠。想高官重职难消受。学耕耨,种田畴,倒大来无虑无忧。

而另一位色目曲家贯云石,曾辞去翰林侍读学士,在杭州卖“第一人间快乐丸”,亦是传奇般的人物。他的[双调·清江引]比不忽木来得更潇洒:

弃微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知音三五人,痛饮何妨碍?醉袍袖舞嫌天地窄。

避风波走人安乐窝,就里乾坤大,醒了醉还醒,卧了重还卧。似这般得清闲的谁似我。

人生无常,祸福难料,荣华虚幻,是历代文学作品常见的表达。但像这样直白道出,还是给人极大的冲击力。

元曲具有广泛而深刻的社会批判精神,研究者说得很多,这里不再赘述。需要强调的是,元代之所以产生这些作品并能够广为流传,是因为社会有极大的包容性——大而有容。这是关键,但过去被许多文学史家忽略了。


“鼓腹游”与“抗音歌”
  如果问,元曲家的精神追求与个性表现最突出的是什么?

不同人有不同的答案,在我看来则是适意与狂肆,这里分别用“鼓腹游”与“抗音歌”指代。

“鼓腹游”出自《庄子·马蹄》:“夫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遊。”描述上古时期,人们无欲无求、无思无为、自由自在的状态。后世诸多文人十分向往这种无目的无追求、浑然忘世的境界,向往混沌未开时代的适意生活。如唐朝诗人岑参就有《南溪别业》(一说为蒋冽作)诗曰:“逍遥自得意,鼓腹醉中遊。”

“抗音歌”则形容个体意志的极度张扬与表达,出自裴松之注《三国志》引韦昭《吴书》:“(留)赞为将,临敌必先被发叫天,因抗音而歌,左右应之,毕乃进战,战无不克。”抗音就是高声,也作“抗声”,唐朝人鲁收《怀素上人草书歌》描述怀素作草书:“狂来纸尽势不尽,投笔抗声连叫呼。”元好问的《鹧鸪天》词则写自己老年狂放:“长袖舞,抗音歌。月明人影两婆娑。醉来知被旁人笑,无奈风情未减何!”同样的意境,鲜于枢用[仙吕·八声甘州]曲写出:

闷携村酒饮空缸,是非一任讲。恣情拍手棹渔歌,高低不论腔。

适意与狂肆,看似相去甚远,其实都可归于无拘无束,为所欲为,任性任情,或者说随心任真。常时追求适意,想发泄时则放任狂肆。适意与狂肆,在元代散曲中都有超越前人的表现。这也是文化交融、环境宽松的元代特有的文学现象。

先说适意。元曲表现人生适意的作品很多,不少曲家都有此类作品。如关汉卿的[南吕·四块玉]《闲适》:

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哈哈,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

“老瓦盆边笑哈哈”颇具象征意义,“闲快活”正是他们所求——身闲意爽。他们不在乎排场,不讲求体面,生活是我的生活,适意就好,无论别人怎么看。卢挚[双调·沉醉东风]《闲居》则多少有些放纵了:

恰离了绿水青山那答,早来到竹篱茅舍人家。野花路畔开,村酒槽头榨。直吃的欠欠答答。醉了山童不劝咱,白发上黄花乱插。

能让曲家适意生活的地方,似乎都在山间林下、水滨田园。这些地方共有的特点,是悠闲与宁静。在曲家的想象中,还如山水画卷般优美,令人向往。如张可久[商调·梧叶儿]《次韵》(一说徐再思作,题《即景》)所写:

鸳鸯浦,鹦鹉洲,竹叶小渔舟。烟中树,山外楼,水边鸥。扇面儿潇湘暮秋。

水竹烟树,构成一幅潇湘暮秋扇面图。曲家会把自己想象成渔父、樵夫或庄稼汉,在山野体验心灵的宁静与快活。正如卢挚[双调·蟾宫曲]所谓“太公庄上,杨柳阴中,磕破西瓜。”“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无是无非,快活煞庄家。”

让我们再来看贯石屏[仙吕·村里迓鼓]《隐逸》套数的几支曲子:

我向这水边林下,盖一座竹篱茅舍。闲时节观山玩水,闷来和渔樵闲话。我将这绿柳栽,黄菊种,山林如画。闷来时看翠山,观绿水,指落花,呀,锁住我这心猿意马。

[元和令]将柴门掩落霞,明月向杖头挂。我则见青山影里钓鱼槎,慢腾腾闲潇洒。闷来独自对天涯,荡村醪饮兴加。

[胜葫芦]我则待散诞逍遥闲笑耍,左右种桑麻,闲看园林噪晚鸦。心无牵挂,蹇驴闲跨,游玩野人家。

[后庭花]我将这嫩蔓菁带叶煎,细芋糕油内炸。白酒磁杯咽,野花头上插。兴来时笑呷呷,村醪饮罢。绕柴扉水一洼,近山村看落花,是蓬莱天地家。

环境是原始的朴野,一切都任自然而谢机巧,生活是慢节奏。在曲家眼里,这就是仙境。阿里西瑛则给自己修建了一个心灵的“懒云窝”,其[双调·殿前欢]《懒云窝》云:

懒云窝,醒时诗酒醉时歌。瑶琴不理抛书卧,尽自磨陀。想人生待则么?富贵比花开落,日月似撺梭过。呵呵笑我,我笑呵呵。

这组曲曾引来无数和作,唤起了时人强烈的共鸣。

捋一捋这些曲子,看一下其中的高频词,形容词是“闲”。曲家所求,就是一个“闲快活”。“闲中自有闲中乐,天地一壶宽又阔”(陈草庵[中吕·山坡羊]《叹世》)。“窗前流水枕边书……快活煞闲人物。”(汪元亨[中吕·朝天子]《归隐》)。名词则是“山”。曲家想象的山间是世外桃源,是他们的理想国,是心灵的寄托处,那里远离尘网,有充分的身心自由。“山”似乎是他们的最爱,有些作品几乎句句有“山”。如张养浩[双调·雁儿落兼得胜令]和孙周卿[双调·蟾宫曲]《自乐》: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倚杖立云沙,回首见山家。野鹿眠山草,山猿戏野花。云霞,我爱山无价。看时行踏,云山也爱咱。(张养浩[双调·雁儿落兼得胜令])

草团标正对山凹,山竹炊粳,山水煎茶。山芋山薯,山葱山韭,山果山花。山溜响冰敲月牙,扫山云惊散林鸦。山色元佳,山景堪夸,山外晴霞,山下人家。(孙周卿[双调·蟾宫曲]《自乐》其二)

前一首56字9个“山”,后一首57字15个“山”。作品中的山间林下,不在现实中,是曲家假想的精神乐园。这个乐园,是山间,是林下,还是水滨田园,并不重要,所有这些去处,其实只存在于他们心里。那处所在红尘之外,无事无非,有不被打扰的宁静幽雅。如乔吉[南吕·玉交枝]《闲适二曲》其一:

山间林下,有草舍蓬窗幽雅。苍松翠竹堪图画,近烟村三四家。飘飘好梦随落花。纷纷世味如嚼蜡,一任他苍头皓发。莫徒劳心猿意马。自种瓜,自采茶,炉内炼丹砂。看一卷道德经,讲一会渔樵话。闭上槿树篱,醉卧在葫芦架,尽清闲自在煞。

“尽清闲自在煞”是其落脚处。心灵安处即乐国,所以,万里烟波,泛舟五湖,与安居林下,并无不同。请看孙周卿的[双调·蟾宫曲]《渔父》:

浪花中一叶扁舟,到处行窝,天也难留。去岁兰江,今年湘浦,后日巴丘。青蒻笠白蘋渡口,绿蓑衣红蓼滩头。不解闲愁,自号无忧。两岸芦花,一觉齁齁。

“到处行窝”与“山间林下”没有什么区别,不管是居还是游,自由就好。陈草庵的[中吕·山坡羊]说:

生涯虽旧,衣食足够,区区自要寻生受。一身忧,一心愁,身心常在他人彀。天道若能随分守,身,也自由;心,也自由。

摆脱世网,身也自由,心也自由,是曲家们真正的追求。

再说狂肆。元代散曲的狂肆程度,在中国文学史上登峰造极,没有任何时代任何形式的作品可与比并。读一读无名氏[正宫·塞鸿秋]《村夫饮》,便可感受:

宾也醉主也醉仆也醉,唱一会舞一会笑一会。管甚么三十岁五十岁八十岁,你也跪他也跪恁也跪。无甚繁弦急管催,吃到红轮日西坠。打的那盘也碎碟也碎碗也碎。

这“村夫”之狂,是曲家笔下、心中的“村夫”之狂,表现的是曲家的狂肆精神。

元代曲家的狂有各种各样的表现。

姚燧[双调·寿阳曲]《咏李白》:

贵妃亲擎砚,力士与脱靴,御调羹就飧不谢。醉模糊将吓蛮书便写,写着甚?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是孤傲戏谑之狂。

贯云石[双调·清江引]:

弃微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知音三五人,痛饮何妨碍?醉袍袖舞嫌天地窄。

这是洒脱旷放之狂。

张可久[双调·庆东原]《和马致远先辈韵九篇》其五:

诗情放,剑气豪,英雄不把穷通较。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

这是豪杰与雅士之狂。

曲家们也都自称圣人之徒,但如此狂肆却非圣人之徒所应有。孔子垂训,士人应“中道而行”。中道而行不易,起码应该是“狂狷”。《论语·子路》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何晏集解引包咸之语说:“中行,行能得其中者。言不得中行则欲得狂狷者。狂者,进取于善道。狷者,守节无为。欲得此二人者,以时多进退,取其恒一。”

孔子所言之“狂”,绝非元代曲家这样的狂肆,而是指那些志向高远、馺馺以进的人;“狷”则指自知力量不足从而拘谨自守的人。元代曲家尽情追求个体精神的充分张扬,酣畅淋漓,“大叫高讴”。曲家的个性借曲表现,情绪借曲宣泄,由此形成了元代散曲独有的风貌。


元曲融合了多民族文化因素,在多元文化共存的元代产生并走向辉煌。她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其独特风神,后世无法复制。

“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 近代学者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关于“一代有一代之文学”之说,影响甚大,但其实这并非他的发明。早在元代,集官员、学者和诗人于一身的虞集就曾评论道:“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绝艺足称于后世者:汉之文章,唐之律诗,宋之道学;国朝之乐府,亦开于气数音律之盛。”这里所说的“国朝之乐府”,就是元曲。

无疑,元曲创造了中国文学的一代辉煌,早已成为中华文化宝库中弥足珍贵的遗产。


来源:《中国民族》2022年第3期

责编:江凌 张昀竹 王孺杰  流程制作:王怡凡



欢迎订阅《中国民族》杂志
      《中国民族》杂志由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主管、民族团结杂志社主办。
      作为国家民委机关刊,《中国民族》杂志聚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大力宣传中华民族的历史,大力宣传中华民族共同体理论,用心用情用力讲好中华民族故事,大力宣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大力宣传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取得的历史性成就,大力宣传中华民族同世界各国人民携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美好愿景,一直在涉民族宣传工作领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中国民族》杂志各文版均为大16开全彩印刷。《中国民族》杂志汉文版为月刊,全年共12期,单份全年定价180元;《中国民族》杂志蒙古文汉文对照版、维吾尔文汉文对照版、哈萨克文汉文对照版、朝鲜文汉文对照版均为双月刊,全年6期,单份定价90元。

杂志社订阅(银行汇款):
户名:民族团结杂志社(联行号:102100020307)
账号:0200 0042 0900 4613 334
开户行:工商银行北京和平里北街支行
地址:北京市东城区和平里北街14号           

邮编:100013
联系电话:010-58130878∕15612062952(同微信号)
发行邮箱:mztjzzs@126.com

订阅下载:2024年《中国民族》杂志订阅单

欢迎订阅《中国民族》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