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所在位置:首页 > 诗画共同体
走向自觉——从书体演进看书法技法与审美的变迁
发布日期:2024-01-31

       中国文字与书法肇始于实用,早期主要用于传递信息与纪事。自在龟甲兽骨上书写、镌刻文字的商代始,到以书法为媒介寄情抒怀的魏晋时期,中国书法在实用功能的基础上,逐步走向艺术自觉。这一阶段的书法发展以书体演进为主线,各体发展出区别于其他书体的书写技法与风格特征,并在此过程中反映了书法审美的变迁。


书体演进 书法形态在实用中的简化与更迭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序》开篇言:“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这指出了文字的产生最初源于对自然物象的摹拟,具有象形的特征,用以指事。

       甲骨文、金文、《石鼓文》是先秦文字书法最具代表性的三种典型,通常被归入大篆系统。

       甲骨文是目前能够见到最早的有体系的文字样式。现存商代甲骨文均出自殷墟,为当时统治者的占卜记录。甲骨文字有先书后刻和直接刻写两种方式,已经具备后世书法的章法、结构、笔法等要素。存世的部分甲骨上,还遗留以朱、墨书写而尚未经过刻制的文字。这些书迹起笔尖入,收笔尖出,形成了两端细中间粗的笔画形态,可视为书法的早期用笔形式。由此也可看出,此期已经有了类似毛笔的书写工具,是为“笔软则奇怪生焉”之始。甲骨文是由仿形向书写方面转化的开端,也是改造“原型”引发书体演进的开端。

       金文是铸造在青铜器上的文字。因先秦称“青铜”为“金”,故将青铜铭文称为“金文”。西周是青铜铭文的鼎盛时期,与其时礼乐制度的发展完善有直接关系。其时青铜器既可以作为日常器具使用,又因种类、形制的不同成为器主身份与权力的象征。青铜铭文内容主要涉及分封、祀典、诏书等,但除作为记录的实用功能外,还起到了一种装饰钟鼎彝器的作用,加之“铸”的工艺较为繁复,故金文多表现为线与块面结合的形式美,苍厚古拙,朴茂凝重,与刀刻的甲骨文不同。在甲骨上刻字不易圆转,所以甲骨文多呈现出明显的刻画特征,方刻峭拔,瘦劲峻挺。清代碑学兴起后,文人在书印中致力追求的“金味”“刀味”,即可追溯到先秦时期的书迹特质中。

       《石鼓文》是战国时期的秦国刻石,为早期石刻书法的代表作品。《石鼓文》共十石,因石形类鼓而得名。战国时期南方兴起具有装饰意义的美化大篆书风,而战国秦地处北方,始终以有序、规范的方式承继两周文字书法,在实用中稳定地发展变化。《石鼓文》从西周金文发展而来,但省去金文的装饰性笔画,线条简洁,结字疏朗,自然质朴,展现了大篆向小篆过渡中的书体形态。石刻文字的出现与使用,使得文字与书法的传播范围进一步扩大,也发挥了更大的社会功用。从在甲骨上镌刻到在青铜器上铸造文字,再到刻石书法,不仅体现了文字自身形态的变化,也因工艺和材质的不同导致形成了迥异的艺术效果。

       秦统一六国后,在文字上实行的重要举措是“书同文”,经过整理和规范的文字为小篆。它脱胎于大篆,以战国秦文字形体为基础,吸收了部分六国文字。“书同文”遏制了各地文字异形的现象,促进了地域间的汉字传播与文化交流。小篆笔画圆转流畅,结体呈纵势,大小平匀,间距、粗细一致,因字形较长而产生了行距大字距小的章法特点。秦代小篆主要用于官方文书、纪功刻石和印章中,代表作品有《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等。

       与小篆同样脱胎于大篆的书体还有隶书。早在战国时期民间的日常书写中,就已经产生了早期隶书。小篆书体规范性强,对于书写者素养要求高,不便于快速书写与信息传递。“隶变”是从篆书到隶书发展过程中的重要现象,在快写中通过省略、假借、合并部首等方式解构篆书形体,继而形成了新的书写方法与规律。早期隶书如《青川木牍》《里耶秦简》等还保留了篆书的体势与用笔,至西汉早期,隶书即已成为官方通行的书体,摆脱篆体痕迹,也摒除俗体草书带来的影响,形成了独立的书体特征。东汉推崇孝道,厚葬之风大行,刻石铭辞与书法在这种环境中得到充分运用。根据东汉时期的碑碣、摩崖、墓志铭等刻石书迹来看,成熟时期的隶书结体宽扁,横势开张,多用“逆入平出”的书写方法,强化用笔的提按变化,变篆书线条之中实为中虚,变篆书之圆转为方折,又出现了波磔与掠笔两个斜向笔画的新形态。波磔与掠笔的定型与普及也是隶书成熟的标志。由篆至隶的演变不仅是书体的更迭,也是古文字系统向今文字系统的过渡。

       在隶书的快写中,更加简便流利的草书孕育而生。早在西汉中期,章草已经形成较为固定的草法,东汉前期《居延汉简》中的《误死马驹册》等书迹表明隶书成熟时,章草已经有了高度发展。至东汉初中期,章草被广泛运用,成为通行的书体之一。草书产生之初,以趋急速,因“临时从宜”而用。张怀瓘在《书断》中称,章草“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赴速急就”。章草字字独立,还保留了隶书的宽扁态势和波磔笔画,较今草更为规整,也更具古拙意趣。后又在章草快写和草法基础上,发展出了更加纵逸的今草和连绵的狂草。

       楷书与行书的定型稍晚于草书,但在草书形成过程中,楷、行的基础笔法已见端倪。如《伏龙坪东汉残纸》等作品中楷书笔法的出现,明显受到草书笔法的影响。大概在东汉后期,五体已经发展出区别于各自书体的基本特征,并出现以书体为擅的文人书法流派。以篆书称名于世的书家如曹喜,蔡邕、邯郸淳、韦诞等皆师法其篆书。行书一脉则有刘德昇,传至钟繇、胡昭等,继而影响了“二王”书风。而参与人数最多、涉及地域最广、持续时间最长的当属汉末旧京长安以西地区出现的“草书热”现象,此草书流派以张芝为代表。东汉时期的文学家赵壹在其《非草书》中描绘了“草书热”的图景,并站在儒家正统的立场,批判草书无益于仕途、政治,代表了书法自觉之前的文人态度。草书在此时已经背离最初趋于急速的实用书写功能,而更偏重于艺术层面的欣赏。

       “书写性简化”是书体演进的最根本动因。在书体的更迭与变化的过程中,相应的技法、结体、章法、风格生成,形成书写的规律,而书写材料与工艺、工序都对书体特征与风格产生了重要影响。当草书成为通行书体后,文人群体在日常书写中发现了草书的美,由此开启了书法的艺术化。


走向自觉 从“草书热”到文人书法传统的形成

       东汉后期草书热与多种书体文人书法流派、书法理论的出现,标志着书法在履行其日常的实用功能之外,具有了娱情的作用。

       据文献记载,较早以擅长草书知名于世的书家有汉代的杜操与崔瑗。前者为汉章帝时齐相,章帝爱其草,诏令其以草书作章表上书。崔瑗师法杜操,与其并称“崔杜”。他不仅精于草书,并且其《草书势》是目前可见第一篇专论书法的文章,被卫恒收入《四体书势》中。受到崔瑗《草书势》的影响,魏晋时期出现了一大批以“势”“赋”等为题赞颂书体美的文章。文人群体对书法艺术美的觉醒最初源于对书体特征的认识,并由此生成理论阐述。

       张芝传承杜操、崔瑗之法,使草书向更精美的方向发展。张怀瓘《书断》称:“(张芝)变之以成今草,转精其妙,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候通其隔行。”张芝变章为今,气息贯畅,连绵不绝,引领文人群体书写草书的风尚,也成为“书圣”王羲之草书书风的重要渊源。

       从汉末张芝草书到卫瓘的“草稿体”,再到王羲之的草书,其间较为显著的变化有:波磔的使用逐渐减少以至完全消失;增加折笔的使用,加强笔画与笔画之间的连贯性;结体的纵势得到强化,形成突破单字的字组结构。王羲之的草书风貌形成亦经过了三个阶段的变革:一是以早期典型章草体的《豹奴帖》为代表;二是以掺杂今体笔法、但仍旧字字独立的《寒切帖》《远宦帖》为代表;三是以后期典型的今草《七月都下帖》《行穰帖》为代表,今草遒媚欹侧的艺术品格由此确立。

       对王羲之楷、行书风产生深刻影响的书家则是钟繇。钟繇隶、楷、行三体皆擅,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称:“钟有三体:一曰铭石之书,最妙者也;二曰章程书,传秘书、教小学者也;三曰行狎书,相闻者也。三法皆世人所善。”钟繇在推动楷书成为官方正体方面居功至伟,因而被后世誉为“正书之祖”。他与同乡胡昭行书同师法东汉刘德昇,卫恒《四体书势》中载:“魏初有钟、胡二家为行书法,俱学之于刘德昇。”“胡书肥,钟书瘦”,两人行书风格存在区别。“肥瘦”是汉魏六朝时期书法批评中一组常见的范畴,不仅表明形质上的区别,更暗示了从质朴到妍媚、从粗拙到精巧、从古到今的审美倾向的演变。

       在“今体”的形成过程中,卫瓘、王廙、王洽、卫铄等书家都作出了贡献,他们的继承与发展持续深化了书法的表现形式与精神内涵,但直至王羲之,文人书法艺术传统源头的“今体”体系才得以完全建立。王羲之幼从卫夫人学楷书,后转师叔父王廙,学习多体技法,继而承继钟、张传统。他在钟繇与张芝的基础上对楷、行、草作了变革,将三体推入形巧势纵的新境界——“裁成今体”的楷、行、草成为后世“帖派”书家取法乎上的根基所在。

       王羲之从三个方面对钟繇楷书加以改造:变用笔的厚拙为清劲,在用笔上加强侧锋起笔,起收皆以方笔为主;变结字的横扁为纵长,将横画间距由紧密稍加疏朗,以纵势取胜;变字势的外拓为内敛,对字内空间的处理更加紧密,因而显示出比钟繇更蕴藉的特征。这种草书风格的形成亦受到了其楷书用笔的影响。行书则是吸收了草书的草法、草势与楷书的笔法,所以王羲之变革楷、行、草三体的方式,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影响、相辅相成的。王献之在其父的基础上,将风格向更加宏逸的方向发展,进一步延伸单字与字组的纵势,气势开张,上下映带,连属纵引,突破书体的界限,将行草杂糅成一体,形成了行草书的新式样。

       随着楷、行、草三体的书写法则确立为定式,“二王”也成为中国文人书法史上最高峰的象征。后世书家在以“二王”为代表的魏晋书风的基础上,有意识地对书法的笔法、结构、章法、风格进行种种尝试与探索。


来源:《中国民族》杂志2024年第1期

文:吴倩

作者为暨南大学艺术学院讲师 

责编:王孺杰  流程制作:高宁(见习)


欢迎订阅《中国民族》杂志
      《中国民族》杂志由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主管、民族团结杂志社主办。
      作为国家民委机关刊,《中国民族》杂志聚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大力宣传中华民族的历史,大力宣传中华民族共同体理论,用心用情用力讲好中华民族故事,大力宣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大力宣传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取得的历史性成就,大力宣传中华民族同世界各国人民携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美好愿景,一直在涉民族宣传工作领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中国民族》杂志各文版均为大16开全彩印刷。《中国民族》杂志汉文版为月刊,全年共12期,单份全年定价180元;《中国民族》杂志蒙古文汉文对照版、维吾尔文汉文对照版、哈萨克文汉文对照版、朝鲜文汉文对照版均为双月刊,全年6期,单份定价90元。

杂志社订阅(银行汇款):
户名:民族团结杂志社(联行号:102100020307)
账号:0200 0042 0900 4613 334
开户行:工商银行北京和平里北街支行
地址:北京市东城区和平里北街14号           

邮编:100013
联系电话:010-58130878∕15612062952(同微信号)
发行邮箱:mztjzzs@126.com

订阅下载:2024年《中国民族》杂志订阅单

欢迎订阅《中国民族》杂志